本文转自:安康日报
汉滨 张朝林
陀螺
一截板栗树木头,一头削尖,钉一颗珠子,一头锯平,身上刻几转年轮,一个沉甸甸的陀螺定型了。
有陀螺不行,还需一根鞭子,在漫山遍野的毛竹林里,寻找出一支骨头硬的竹竿,这就是鞭杆子了。鞭杆子要连接鞭梢子,于是,偷偷抽取了妈妈晾晒的麻绳子,躲在杏树下搓麻绳子,从此,陀螺、鞭子跟随我的童年,走南闯北。
打陀螺,是我童年火热的游戏,三五个爱打陀螺的玩伴,总是聚在扬场院坝上,抽打陀螺,抽打旋转的童年。
麻绳缠紧陀螺,放倒,嗖一声抽出鞭子,陀螺翻身,旋转,鞭子抽打,啪!啪!啪!陀螺嗡嗡地转,摇头晃脑地走,童年放声笑。
啪!啪!啪!抽醒了春天,抽绿了院坝的榆树,抽的榆钱子满天飞。
啪!啪!啪!抽热了夏天,抽飞了落在院坝边捡拾粮食的斑鸠、麻雀、喜鹊。抽得太阳流汗。我们也把自己抽成乌黑小熊,丢下陀螺、鞭子,跳进小河,洗涤太阳的汗渍。
啪!啪!啪!抽红、抽香了秋天,抽得天高云淡,听到鞭子声、陀螺旋转声的大雁,舍不得离开,在院坝的上空盘旋、鸣叫,直到最后的一鞭子抽落夕阳,大雁才去找寻它们的方向。
啪!啪!啪!抽白了冬天,抽得雪花铺满大地。我们在院坝,脚并脚底踩实落雪,踩出一大块平整、坚硬的白土地,继续抽打陀螺。陀螺和我们一样,在雪地里打滑滑,翻跟头。我们和陀螺一样,在冬天里乐得东倒西歪。
陀螺也干架。我瘦弱的陀螺,总干不过铖子爹高大威猛的陀螺,总是被它撞得成醉汉,匍匐在地,看着死在地上的陀螺,我很生气。还在威风凛凛铖爹的陀螺,被我拿起鞭子,反抽几下,陀螺也像中了羊角风,歪歪斜斜地倒地了。
我的陀螺跟着我受罪了,我要给它挣回面子。我打扮我的陀螺,让它成为一个天使。陀螺身子,油上白漆,头上点一个红心,再涂上一圈黄、一圈蓝,像一位楚楚动人白雪公主,在同伴们的陀螺中间旋转,旋出一道银光,转出五彩童年。铖爹羡慕地要拿他的大陀螺调换,我不干。
我用好几只萤火虫屁股上的荧光,粘接在陀螺的红心上,在盛夏漆黑的夜晚,我也能放飞我的陀螺,那是黑夜里一颗灿烂的眼睛,在黢黑的院坝中央旋转出明亮的星空。
铁环
父亲拿一根七号铁丝,给我捶打出一个铁环。从此,家乡的直路、弯路、宽路、窄路,都是我童年铁环运动的路线。
滚直路,铁环疯跑,得意忘形,往往挣脱了钩子,自己独个勇往直前,没有桎梏的铁环,没有了方向,不是滚着滚着,跌倒在地,就是落入路边的水沟。好几个铁环,滚落在大水滚滚的水渠里找不见,害得父亲又给我打造。
重新打造的铁环,是闭钩铁环,无论铁环怎么随性,它也挣脱不了铁钩子,这样的铁环我最爱,因为铁环和钩子永不分离。
在大大的院坝,我喜欢滚弯路,铁环靠着钩子,钩子恋着铁环。左拐右拐,右拐左拐,拐出花样年华。
喜欢在田埂上滚,窄窄弯曲的田埂,长满青草,挂着露珠,迎着晨曦,滚着铁环,拌响露珠,滚圆太阳。
喜欢在细细的沙洲上滚,虽然滚得歪歪扭扭,东踅西倒,却能留下铁环的脚印和我的车辙,等待潮涨,把我和铁环的印记带给大河、大江、大海。
还喜欢在独木桥上滚,从来就胆小的我,有了铁环的陪伴和引领,敢在独木桥上滚来滚去,让独木桥下的小鱼儿也羡慕,弄出一圈一圈的涟漪,也套不住我滚动的银环。
铁环也和我一起上学,左肩背书包,右肩背铁环。早晨,牵着太阳,晚上,背回夕阳。多少次我在课堂上打盹,绊倒了桌子下的铁环,被铁环清脆的警告声惊醒。
滚着,滚着,童年长大了,铁环害羞了,从此,铁环和铁钩挂在了墙上,绣给土墙上一轮不落的太阳。
沙包
母亲用五颜六色的碎布,给我缝制一个足球状的小沙包,封口的时候让我数上一百颗黄豆装进沙包中。
“妈妈,为啥是一百颗哩?”我偏着头问。
妈妈停下针线,指头点过来:“傻儿子,这叫长命百岁哩!”
我拿着缝制好的沙包,嗷嗷嗷跑走了。
从此,我把沙包踹在我的口袋里,我走哪,它跟随我到哪。
在场坝中间,东、西各画一条线,就是楚河汉界,东西各站一个伙伴,四个伙伴打沙包就开始了。
中间的两个伙伴,就是移动的两架“战机”,沙包是“导弹”命中“战机”,视“战机”为败,拦截“导弹”,记功一次,可以抵消被命中的一次,直到两架“战机”都被击中,就可调换位置。
嗖!嗖!嗖!沙包在头顶上飞,飞出一条条童年的抛物线,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交织着快乐的童年。
嘭!嘭!嘭!沙包命中目标,从前方,从后背,笑声被击得东倒西歪。
嗨!嗨!嗨!沙包被拦截,从上方,从下方,从左方,从右方,童年的收获、自信、勇气一起被擒拿。
那次在月色中丢沙包,黑色的沙包,黑色的蝙蝠,在乳白色的月辉里穿梭,把月亮逗笑,赶快扯一块彩云,遮住亮堂堂的脸。
那次在月黑头丢沙包,看不见沙包,却能看清飞来飞去的黑风,不够小心的沙包,击中了一颗星,拖着亮亮的长尾巴逃遁了。
那次在毛毛雨中丢沙包,飞来飞去的沙包,把斜斜的飞雨打得晕头转向,不听话的沙包惹响了春雷,轰轰隆隆的声音,在童年的头顶滚来滚去,久久不离。
我的沙包不见了,装着一百颗黄豆“长命百岁”的沙包不见了。我哭了,伤心地哭了,眼泪叭叭地流,鼻涕呼呼地淌。
妈妈急了,四处给我找。弟妹心疼了,到处给我搜。丢下犁头的父亲,也给我找。再也找不见我的“长命百岁”了。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哭,不闹。静静地盯着天花板,灵魂在空中波动。不知啥时候睡着了,做梦了。梦见我的沙包长大了,长成一枚亮晶晶的月亮,我骑着月亮,在太空中飘,飘啊!飘啊!突然,一个温暖的手掌伸过来,我醒了。是妈妈。她拿着一个沙包递过来:“林,沙包找到啦!”
我嗖地弹起来,捧起沙包,长长地吼一声“哎!”
其实“找回来”的这个沙包,是一个仿制品,细心的母亲找出同样大小、同样颜色的碎布,缝制出一枚同样大小的沙包,不细心是分辨不出来的。沙包是“赝品”,母亲伟大的爱心,永远是珍品。
后来,遗失的沙包找到了,它躺在柜旮旯处,那是一块潮湿的地方,直到有一天,有一簇绿色探出头来,才知道那是沙包里的黄豆发芽了,顽强的生命力刺破布,朝着有光的方向挺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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