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与谎言,哪个重要?你分得清吗?

真相与谎言,哪个重要?你分得清吗?

 两对夫妻,一对朋友,一场外遇……四个人的关系可以有多复杂?出于爱的谎言是否必要,坦白又该怎样小心翼翼?当谎言交织在一起,两对夫妻深陷谜团,搞不清究竟什么才是真相。看似非常简单的剧情,却仿佛黑洞,有着无限力量吸引观众看完后去讨论、去思考,每每回味总是意犹未尽。

这,就是由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制作出品、法国剧作家弗洛里安·泽勒创作、田水执导的“反义词戏”《真相》和《谎言》中文版。近日,作为“2024北京喜剧节”演出剧目,这两部剧在北京喜剧院上演。尽管是外国作品,但法国剧作家弗洛里安·泽勒对复杂人生的戏谑解读,却毫无文化差异和理解分歧,受到了观众盛赞。“意料之外的惊喜之作、充满喜剧效果的心理剧,层层递进引人入胜,笑点十足又回味无穷。”

5月11日晚,“青睐”组织会员们观看了《谎言》,30张票秒光,可谓是今年“青睐”活动中最拼手速的一次了,而这部剧作的水准更是让会员观看之后大赞“物超所值”。不少人在看完《谎言》后,立刻下单购买了第二日的《真相》。5月12日,《真相》《谎言》的主创在北京喜剧院与观众互动交流,分享创作背后的故事。几位主创对于北京观众的欣赏水平大加赞赏,颇有遇到知音的欣慰,“北京的观众很热情,而且给我们很大意外,有些之前演出时没有被观众get到的点,这次在北京演出时都被观众get到了,观众们的反应会反馈给我们一些很新鲜的东西,在台上得到观众这种反馈的刺激,让我们很兴奋,很愿意在舞台上去好好呈现。”

没有本土化改编因为中国观众理解无障碍

介绍《真相》和《谎言》这两部剧前,有必要先介绍一下剧作家弗洛里安·泽勒。

弗洛里安·泽勒是法国当代最炙手可热的小说家、剧作家之一。对于中国观众来说,对弗洛里安·泽勒最熟悉的作品是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电影根据他自己的戏剧作品改编,也是他第一次担任电影导演。在2021年的奥斯卡金像奖上,《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获得包括最佳影片和最佳男主角在内的6项提名,最终获得了最佳男主角和最佳改编剧本两项大奖。

弗洛里安·泽勒于1979年出生在巴黎,从巴黎政治学院毕业后,第二年即成为母校最年轻的文学讲师,从2002年起开始进行小说和戏剧创作,他的处女作《人造雪》赢得法国著名的阿歇特基金奖,2004年推出的小说《邪恶的魅力》获得多个奖项,让他声名鹊起。一次,泽勒为某部歌剧写剧本,当他走进排练厅,发现这种“现场表演”既能使作者击破“孤独创作”的状态,还有利于给观众提供“看见、认出并理解自己的一面镜子”,这让他爱上了戏剧。

泽勒随后的戏剧创作亦取得多次成功,《父亲》《真相》《谎言》《风暴的高度》等十余部戏剧已在超过45个国家和地区上演,他的作品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多部剧本获得“莫里哀奖”,被英国《卫报》评为“我们的时代里最激动人心的编剧”。2016年,泽勒的作品《风暴的高度》被媒体誉为当年最佳话剧,后来又得到“21世纪最佳戏剧之一”的殊荣。

泽勒的剧本创作范围渐广,涵盖剧情、喜剧等多种类型,他还写“孪生戏剧”:如《父亲》《母亲》曾在舞台上连续上演,另一对作品便是《真相》《谎言》。《真相》2011年全球首演于法国巴黎蒙帕纳斯剧院,2016年于伦敦梅尼尔巧克力工厂剧院和温德姆剧院上演。在2017“劳伦斯·奥利弗奖”颁奖典礼上,该剧获得了最佳喜剧提名奖,备受关注和好评。

在《真相》和《谎言》中文版中扮演劳伦斯的陈姣莹透露,这次演出的中文版并没有刻意去做本土化改编,“只是在文本的语言上做了一些调整,因为我们觉得这两部剧的文本原文拿过来,我们的观众理解起来没有任何障碍。”制作人刘雷进一步解释说,比较而言,《真相》的台词翻译更口语些,更适合演员情绪的表达。《谎言》的剧情主要是夫妻在理论,所以语法结构上的逻辑性更强,这也给翻译带来了很大困难。“而且《谎言》剧本是在《真相》创作之前,所以,大家可以看到《真相》在戏剧结构的运用和设计上要比《谎言》更成熟。这两个戏诞生这么长时间了,我觉得是能够长久演下去的戏,可能再过十年演出的话,我们身边的人会更有感触,感受会更不一样。”

有敏锐的观众发现《真相》与《谎言》的剧本翻译风格不同,几位主创坦承,确实两部剧是由两个翻译完成的,对于观众的“由一人来翻译”的建议,他们表示是个好主意,会好好考虑。

舞台、灯光都有讲究整部剧节奏流畅不拖沓

本轮在北京喜剧院上演的《真相》与《谎言》中文版由田水担任导演,上海话剧艺术中心青年导演付仲豪担任复排导演,陈姣莹、马青利、许圣楠、程子铭共同主演。

“上话”的小剧场话剧一向以精巧著称,《真相》和《谎言》中文版也不例外,舞台简单,却处处让人体会出巧用心思。舞美布景选用了转台的方式来呈现不同的场景,特别是《真相》中的前三场,剧中演员将连续进入三个房间,躺在三张床上,与两个不同的女人进行交流,转台的流动性使之成为一个有趣的动线画面意图。

因为舞台的旋转,当一幕戏结束,演员推开门,随即进入一个场景,故事便转换到下一个情节之中。场景转换流畅,使得剧情毫无拖沓,节奏感很强。而在空间的布置上,也尽可能地还原了现实家居空间的大小和家具的布置,灯光也多用家居灯的效果而非舞台灯具。听到观众称赞舞台的灵巧流畅,陈姣莹说她也非常喜欢现在舞台上的转台方式,“把这个戏的节奏变得很流畅,这个转动的舞台更合适我们这两部戏,从头到尾演下来节奏没断过。”

有观众询问舞台的灯光设计中有很多紫色,是否是为了刻意营造一种很暧昧的气氛?制作人刘雷解释说,在他看来紫色可以通过红色和蓝色以相同比例混合得到,而红色是愤怒,有时候又代表了真诚,而谎言是冷酷的,是蓝色的,是隐在黑暗中,藏匿的,所以紫色又成为红和蓝的交织,是真诚还是谎言,有种模糊不清感。而通过不同的灯光变化,房间里有的时候是暖的,有的时候是冷的,也很符合剧情和人物的心理。

陈姣莹介绍说,《真相》《谎言》的舞美设计和灯光设计都是朱雨双,“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她个人很喜欢紫色,认为有神秘感。我记得我们建组的时候,她特意跟我们演员整体讲了一下她设计的理念,她想营造出神秘感,通过灯光的变化,能体现出很多层次,希望每个层次里有一种情绪的韵味。”

观察生活,从生活中创造人物

《真相》与《谎言》也让观众“涨姿势”,知道了何为“反义词戏”。“反义词戏”是指《真相》和《谎言》两部剧的主演名字完全相同,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故事,一个讨论“真相”,一个讨论“谎言”,它们彼此之间谁也不是谁的续集,是两部相互独立又彼此依赖的喜剧。导演田水认为:“这两部作品犹如坐过山车或定时炸弹一般令人心跳不已:每说几句话,就如一个原子弹被放出来;好不容易把它摁下去,另一个原子弹又出现了,非常精彩。”

劳伦斯和米歇尔是一对夫妻,保罗和爱丽丝是一对夫妻,米歇尔和保罗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所以这四个人也是非常好的朋友,然而一次聚会,让四个人的友情、爱情都陷入考验,他们四人是否出轨了彼此的朋友?他们说的究竟是谎话还是真相?《真相》和《谎言》就这样精妙又残忍地从不同角度层层剖开了虚伪和谎言是如何维系夫妻和朋友间关系的。剧情缓慢展开,不急不缓,并不强调矛盾冲突,不刻画夸张的肢体表达,而是在真实的生活细节中隐隐地透露出每个人物的内心。

《真相》和《谎言》从两个截然不同的视角探讨了同一个故事主题和同一个处境:当背叛发生,处于夫妻和友情关系中的人,会选择什么方式维系这段感情?坦白还是隐瞒?坦白一定是好事吗?隐瞒一定是坏事吗?谎言有时是保护别人的一种方式吗?

泽勒的剧本妙就妙在四个人没有所谓“坏人”,作为夫妻他们深爱彼此,作为朋友他们维护彼此,可是又因为出轨而要撒谎,撒谎之后又要圆谎,坦露真相后又面对新的怀疑,四个人纠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到最后也没有给出答案,但又让人觉得答案呼之欲出。

四个人中,爱丽丝是最爱刨根问底的,用一位观众的话说,她简直要把丈夫保罗逼疯了。正是在她的不停逼问下,保罗才招了他的出轨。扮演爱丽丝的马青利笑说开始在排练时,她很难进入角色,因为生活中的她不会这样处理事情,“这个角色比较较真儿,打破砂锅问到底。必须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虽然她并不一定能得到真相。我觉得偏年轻的女性可能更容易这样,她们处理事情比较直接,要知道一个清清楚楚,比如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但随着你慢慢成长,阅历增多,你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的灰色地带。分不了那么清楚,不可能说我只要真相或者说我只要谎言,是不可能这样的,可是爱丽丝就是一个比较轴的人。”

马青利说她不能理解,在保罗承认出轨后,她还要把她和米歇尔出轨的事情告诉保罗,“我觉得一个成熟的人这时候是不会说的,我当时无法理解,后来大家就通过讨论,找到一些细节以理解爱丽丝的动机。比如说她可能认为米歇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在厨房跟爱丽丝说了一些什么,结果他到保罗面前又说了一些什么,这刺激了爱丽丝,本来她就是要追求真相的人,所以,就选择告诉了保罗。这是我根据剧本做的填充,对于这个角色选择这样做,给了心理的积淀。我本人和这个角色需要找到一个共通的连接点,这可能是我在创作爱丽丝的时候遇到的一些问题。”

而在陈姣莹看来,爱丽丝这么做是因为爱和真诚,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婚姻继续下去。“除了这个,可能还有习惯,或者一些其他原因。但是爱和真诚很重要。夫妻两人经常吵吵闹闹,但闹到最后没有离婚的原因,还是因为彼此的真诚和爱。爱丽丝认为如果所有的人都说实话,那么一切就会简单很多,所以,她会选择向保罗真诚坦白。”

戏中劳伦斯和米歇尔结婚十五年,从劳伦斯的角度来看,陈姣莹认为生活当中一定要有善意的谎言,“要不然生活怎么才能继续下去?那太残酷了。有的时候不必刨根问底,让对方那么难看。我觉得选择怎么做,取决于每个人的做事方式和性格。作为婚姻当中的那个女性,已经包容得太多,承载得太多。有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太累了,可以跟身边很私密的朋友聊聊。”

相比于爱丽丝的较真儿,程子铭表示,他扮演的保罗内心还是比较简单的。他认为谎言出现在生活中是很正常的事情,善意的谎言是一种保护方式。

许圣楠扮演米歇尔,他表示,自己本人和米歇尔是完全相反的,所以他只能从创造角色的角度,理解这个角色的所作所为,“方法就是观察生活,生活中一定会有这样的人,或者有一些碎片可以组织起来。所以,我觉得第一是创造人物,理解角色,我会去理解他,然后截取生活中不同人物的特色,把它捏到这一个人物身上。其实,米歇尔不是一个人,是一类人。一切都是从生活出发。”

大家想结婚之前,应该先来看看这两部剧

大家看完这两部剧,都会意犹未尽聊性十足,这让许圣楠觉得很有趣,“我觉得大家都不会愿意剧中的故事发生在我们身上,这就是戏剧所带来的。我在演别人,我在体会他的人生。而观众在看,在体会这件事引发出来的喜怒哀乐。但是回到生活当中,我们谁都不会想发生和遇到这种事情。”

制作人刘雷也表示,很多观众感觉时间很快,剧就结束了,“但有很多东西需要细想,大家会去讨论,到底后面还藏着什么样的意思?我觉得这就是上话一直想做的戏,除了在剧场里看戏之外,离开了剧场以后,还能跟你身边的朋友聊戏。”

刘雷笑说聊戏也是考验友谊的时刻,“聊戏就是彼此之间价值观碰撞的过程,聊崩了,就觉得这人不能做朋友,你不能理解他居然认可这个事情。有的时候我们觉得聊戏特别能够让我们自己想清楚,我们是以一种怎样态度生活,和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能够真正地交心,去分享心里的一些秘密或者是情绪。所以,我们一直说如果喜欢看戏的人和你成为朋友,通常还是比较值得深交的。因为喜欢看戏的人通常都不是坏人。”

有观众问主创是否担心观众看了剧后“恐婚”?刘雷说他们排这两部剧时,没想过这些,“不过我们在上海演出跟观众交流的时候说,大家想结婚之前,应该来先看看我们这个戏,你能接受这部剧里探讨的问题吗?或者说这个问题你们考虑过没有?如果没有考虑过的话,这是一个很好的预习和讨论的过程。把你的老公或者男朋友带来看看《真相》和《谎言》,聊聊戏,很多东西就不言而喻,有很多问题其实该暴露出来,会是很好的成长。”

戏剧是对我们生活的帮助

在刘雷看来,戏剧不是生活,“所以我们演戏剧时可以更从容,讲的台词更风趣,有些细节可以更戏剧化浮夸一些。但是在生活中不行,生活不是演戏。但有意思的一点是,经常看戏剧,对我们生活是一种帮助,帮助我们学会做一些决策。我很喜欢看戏,因为戏剧教给我的是对待问题的豁达态度。当面对这个事的时候,我是否能够有劳伦斯的豁达、包容?其实他们四个人的态度,就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四种选择题。所以,我好像有四个朋友,告诉我面对这些问题时他们的困惑,也让我无形中明白了很多生活的道理,这就是让我着迷戏剧行业的理由。”

而在谈及对亲密关系里真相与谎言的看法时,导演田水表示,真相和谎言,并不等于真相就是白的,谎言就是黑的。在与人交往的社会关系当中,是真相更重要,还是谎言更重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对于我们来说,我们要讨论的是,真相和谎言暴露出来以后,你的生活是否还要继续?作为这两部戏的导演,我想传递给大家的是,即便你发现了生活的真相,人性的复杂,它可能是困难的,甚至是残忍的,但无论经历了怎样的绝望,都不要失去继续往下生活的勇气。我们不去讨论真相与谎言的好坏,只是当生活中有这样的现象存在时,我们应该思考该怎样去正确面对这样的问题。”

文/本报记者张嘉

(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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